下东洋
见到王教练的时候,他执教的西工大男篮正打着CUBA的基层预选赛。基层嘛,CUBA四强之一的西工大男篮就是玩玩。可能因为我的出现,王立彬多朝场内喊了两嗓子,还几次做出懊恼的表情。比赛结束,赢了五十多分,“走,吃碗羊肉面去。”
王立彬出生的时候,饥荒基本结束,倒是他哥哥小时候挨了饿,所以“只有”1米88。不过直到70年代中期,王家都一直存在着饥饿感。两个大小伙子噌噌地长啊,配给的粮票布票总是不够用,好在王爸爸走南闯北,总带些点心零食,也到远郊偷偷买点小麦和玉米面。
上学赶上“学工学农”,给工厂砸皮带垫圈,给食品厂砸核桃,其实就是玩儿,参加田径队、文艺队,再往后身高蹿起来,人都说这小子条件好,不能“贼天之器”,闷着头就往前走,一路下来顺风顺水。
直到1981年,篮球队里风言风语,说王立彬和女篮的徐妍谈恋爱。“运动队里要求男28女26,很多人因为谈恋爱被开除的,其实我俩就是多打一声招呼。”
88年汉城奥运会之前,王立彬和徐妍在沈阳成婚,“那时我才25,就是有意杠你,(对婚恋的规定)有抵触思想,我影响打球了吗?”
几十年来,有太多运动员试图反抗举国体制的压抑,去争取个人的自由与价值,最极端的例子要数何智丽。比王立彬小一岁的何智丽是女乒国手,在1987年世乒赛上,拒不执行教练组的让球命令,执拗地为自己夺得冠军,日后招致排挤,无球可打。1994年,入籍日本的何智丽击败邓亚萍,获得亚运冠军。“小山智丽”控诉国内教练员的不公对待,称“为日本夺得亚运会冠军比为中国拿到世界冠军还要高兴”。
1988年汉城奥运,赛事还未开幕,钱澄海教练赛后下课的消息就被放了出来。8个男篮队员决心跟教练共进退,“主要就是我”,王立彬说,汉城奥运最终成了一次旅游。矛盾也就此激化,王立彬没能进入1989年的国家队名单,“我在家,看着,眼泪哗哗的。”他坐在我对面,说着就红了眼眶,手里还在摆弄着烟斗。
王立彬回到了陕西队,恰巧当年的全国联赛要在西安打,省队领导希望王立彬带领全队保住甲级球队的资格,还承诺说,任务完成了就给队员们分房子,“5个主力有3个要结婚,一直答应分房子,一直没分。”
两个月后,任务胜利完成。房子,没有。
“他XX的,给我心悔的啊!给你卖了这么长时间命,这是啥事,坚决不干了,出国!”这个关中汉子忍无可忍,其他8名队员也集体出走,加入新组建的东莞男篮,那里,有房子分。
日本朋友力邀他去日本联赛打球,年薪7万美元,简直是天文数字,还有4张机票、半个月的度假钱。王立彬给恩师钱澄海报备了一声,钱说,“你去吧。”
走之前还得有体工队的许可,王立彬找到主管球类运动的穆白勇,“领导,不管咱们有多大误会,你还是我太太的师傅、教练,我也很敬重你。有很多问题现在也别说了,这个证明你开也得开、不开也得开!不然的话,没准咱们就鱼死网破!”
此刻王立彬说得很平静,但当年的语气和神情不难想象。
比赛结束那晚,十几个1米9的队员坐在狭小的羊肉面馆里,谈笑风生,亮亮堂堂,连我这“矮穷挫”都感到豪气顿生。“小杜,来!这是羊眼。”王立彬把筷子往桌上一顿,指着一盘羊头肉。
(实习生钟祯亦有贡献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