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京天佑儿童医院行为发育科主任陈刚：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孩子的未来

 我这辈子最不能放下的就是儿科医生的职责。

儿科是所有科室里面最难的,患儿不能主动告知病情,家长情绪容易失控,儿科医生要面对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,但这么多年下来 ,我没想过放弃。当我有了家庭和孩子,经历了孩子的成长,我的孩子又有了孩子,我更加理解天下父母对子女的心情。如今我已年过花甲,做儿科医生是我从未后悔的选择。

2020年的一天,两个女人带着个孩子来到诊室,两个女人长的有点像,看年龄可能是母女,孩子看着三四岁,由年轻一点的女人抱着,进来的时候一直哭,女人拍着他的背喊他的名字安慰,“磊磊不哭,磊磊不哭哈,姑姑在呢”我借机观察,这孩子哭的时候手放在耳朵附近摇晃,眼神没有重点,对女人的安慰几乎没有反应......“请坐,小孩怎么了?”我拿出病历本准备记录。

“陈刚主任你好,我侄子四岁多了,脑子很笨,什么都教不会,说话也不行,别人跟他说啥,他听不懂也不怎么理人,反应什么的都很慢。”年轻女人思索着描述孩子的情况。

“从什么时候开始,发现孩子有点不一样?”

“也说不上来是啥时候,就是感觉他跟别的小孩不一样,七八个月了才会竖头,一岁多了才慢慢能坐住,什么都比别人晚,别的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,会喊爸妈他不会,也不知道躲避危险的东西,比如热水,烫到一次,下次还会被烫到。”

“上学了吗?”

“没有,上不了学。”

“你们是孩子的什么人?”

“我是磊磊的姑姑,这是我妈,也就是磊磊的奶奶,我嫂子脑子不太清醒,我哥在广州打工。”

“脑子不太清醒?是怎么个不太清醒?”

“就是我们老家话说的‘有点傻’,听说从小就那样,不会认人。”老人抢着说,我捕捉到老人说这话的时候,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好意思,但是很快他的目光回到我的脸上,对视的那一刻,我感觉到他的眼神沧桑又充满期待。老人的平静说明他不是第一次带孙子求医,而且经历了不止一次的失望,但是他没有放弃。

在对家属例行问诊期间,我没有停止观察磊磊,我的助理给他一个玩具小车,他已经不哭了,把小车翻过来,左手拿着,右手划一下车轮子,然后看着,车轮停了再划一下,继续看......我对他的情况有了初步的判断,这孩子应该是发育迟缓。

“以前带孩子去别的医院看过吗?有没有检查报告?”

“看过好几个医院了,有时候我妈带着去看,有时候我跟他们一起,上次去看还是去年,检查报告没带,我们是打电话预约的,申请了检查援助,你看看要做啥检查?”

“在哪看的?医生怎么说的?”

“最开始在我们市中心医院,后来去上海,市中心医院说智商低,上海那个医生说脑子没发育好,去过好几趟,药吃完了就去。”

这印证了我的初步判断,但最终还是要依据客观的检查评估报告,我让助理带他们去办援助流程做检查。

这孩子问题比较多,单一吃药肯定效果不明显,但是综合治疗费用不低,而且这病需要长期康复,他们的家庭能承受吗?妈妈没有自理能力,老人年龄大了,孩子爸爸一个人打工收入有限......这个家庭实在太难了。如果他们选择治疗,那我就去帮他们找院领导,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申请的援助或减免,残联、妇儿基金,总能申请到一些吧。我心里琢磨着,只要他们不放弃,我就不放弃。

下午他们来看报告,助理带孩子在诊室外面玩,我把报告一一给他们分析,注意力测评、语言能力测评、社会能力测评、韦氏智力检查、CARS量表、脑电图等等,结果都指向孩子大脑发育问题——孩子重度发育迟缓。

他们并不完全理解这些报告结果,老人期待地问我:“陈主任,能治不?”

“老人家,我不瞒你,您孙子的情况最好住院,我可以用头皮针结合物理治疗、康复训练给他进行综合性治疗,不知道您能不能接受?”

“贵吗?要是也没有效果,我们就不治了,我妈年纪也大了,干不动了,也跑不动了,还要照顾磊磊的妈妈,为了他们娘俩,我妈没有轻松过一天,我也有自己的家庭,不能随时过去,要是老天爷不开眼,那也是我们家的命。”

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,再复杂的病我都不怕,我尽心尽力地去钻研去攻克就好,但是面对贫苦的家庭,他们的为难,他们的心酸,我深感无力。

“磊磊这情况首次疗程大概得一万多块,我可以找院领导,看能不能申请点援助......”我斟酌着语言,又怕他们放弃治疗,又怕治疗让他们拮据的家庭环境雪上加霜。

“我给他爸打个电话。”我点头示意,母女俩出去了。

“陈主任,我们相信您,想再试一次。让他姑姑回去,我在这照顾。”回来的时候老人坚定地说。

我把他们安排在医院的爱心病房,告诉他们负一楼有厨房可以做饭。第二天查房,我看老人眼睛好像没睡好。老人问我:“今天要做什么治疗?要提前准备什么?”我安慰他:“老人家,您的陪伴就是最好的准备,我们有专门的医护人员负责这些,孩子治疗的时候您休息就好。”“我不累,有啥需要干的就让我去。”在医院陪护的长辈不少,但是这位朴实的老人,总是格外牵动我的情绪。

住院的第三天早晨我去查房,磊磊突然举着一个橙子对着我,嘴里说“给,给”,孩子的举动让老人欣喜若狂,老人激动得嘴里不断发出“哎呀呀呀呀,磊磊长大了,磊磊懂事了,磊磊喜欢陈爷爷......”

接下来的几天,孩子的进步越来越大,已经会说“爸”“妈”“拿”了。第七天的时候,康复老师反馈我:“陈主任,磊磊又有新进步了,能分辨5个颜色,还能数10个数!另外我按您说的,教了他奶奶一些家庭康复的手法。平时多用心,也能促进孩子的进步。”

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。时间过得很快,在这个疗程中,磊磊学会了走路,叫他的时候能及时反应,可以分辨颜色,还能互动说出相应颜色的事物,数数能数到20。

出院那天我比较忙,交代助理去跟老人讲一下回家后的注意事项,看看老人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。到中午吃饭时,老人在大厅里拦住我,原来她一直在等我。我问老人:“是不是有啥困难?我的电话号码助理告诉您了吗?”老人说:“陈主任,他妈妈小时候没有遇到你这样的医生,幸亏我孙子遇到了,我就想跟你说一声‘陈主任,谢谢’。”

“磊磊现在有了一个好的开端,一定要坚持,一辈子很长,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.....”我叮嘱老人。“放心,陈主任,我会坚持的,以前想放弃是因为看不到希望,现在你让我看到了,就算是再苦再难,我们都不会放弃。”老人紧紧握住我的手。

孩子是一个家庭的未来,孩子茁壮成长,家庭才有希望。不管孩子怎么样,我们都要对孩子的健康负责,任何时候不要轻言放弃。